[ 編劇高雄 ]

高雄編劇駐市計畫

爸爸捕魚去

邱建樺
邱建樺

劇本類型

家庭
社會

關於本劇

紅毛港遷村以後,在新社區過著新人生的漁民阿豐及妻子阿秀,這天是他們期待已久的女兒大學畢業典禮,兩人一起千里迢迢地去參加,女兒大學旁波光粼粼的海洋卻又讓阿豐想起故鄉的那片海洋還有那裡的生活⋯⋯

故事大綱

這天是他女兒的大學畢業典禮。妻子阿秀剛從工廠大夜班下班回家,沖過澡,就換上她衣櫃裡最貴的那一套許多年前為了工作面試而買的套裝,側坐在阿豐的老機車後座,沿著中安路搖搖晃晃地一起前往捷運站。
貨櫃車來來往往的中安路是阿豐自從紅毛港搬來這個新社區後怎麼樣也無法習慣的一條路。每天上班由家經中安路騎去工地的路途都讓他騎得膽戰心驚,從前在漁船上討海的日子都沒現在驚險,噴發黑煙、高速行駛的貨櫃車就像某種不長眼的怪物一樣,齜牙咧嘴,橫衝直撞,好像誰靠近了就會給吞噬一般。瘦弱的阿豐只得騎在機車道的最外緣,在每次貨櫃車呼嘯而過所颳起的暴風中努力穩住車身如螻蟻般卑微地繼續前進。
阿豐出生在高雄紅毛港,家族世世代代皆以捕魚為業,尤其是烏魚,阿豐的先祖便是在清代追逐烏魚而由福建沿海來到紅毛港落地生根。歷經荷據、鄭氏、清領、日治、中華民國時期,他們始終都在這小小漁村與烏魚作戰,沒有比他們更了解烏魚也更會捕烏魚的人家,早在民國40年代,當紅毛港獲得「烏魚霸王」的美名之前,阿豐的家族早在村子有了「烏魚家」的稱號。
但在紅毛港遷村以後,紅毛港邊的船渠也得一併廢除,港務局收購了紅毛港的漁筏舢舨,阿豐不再能夠出海捕魚。但不捕魚,他要靠什麼維生?已年過五十的阿豐,除了捕魚外別無專長,他只能去做各種臨時工。他的女兒雖然已經要畢業了,但他還有個兒子,他得努力賺錢供兒子讀書,為了不要像他們夫妻倆不唸書而得做苦力活,阿豐很堅持要讓小孩專心唸書,他不准他們打工,只要好好讀到大學,拿張文憑,將來找份輕鬆的工作,學費、生活費、房租全由他付。
因此這天對於阿豐而言是榮耀的一天。是他辛苦這麼多年以來的結果。他穿著筆挺的西裝,和阿秀步入捷運站,他們要一起前往女兒就讀的大學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月台上阿秀咳了起來。阿秀自從做了工廠的工作以後就咳個不停。站在阿秀前方的阿豐並沒有特地回過頭來,只是繼續直挺挺地站著,以那蒼涼的背影對著阿秀。



這天是她的大學畢業典禮。小美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是總把未來想得很美的那種人。就像當初紅毛港還沒遷村前,她把新社區與新房子的一切想像得很理想一樣,她大概是當時他們一家四口中,唯一期待搬去新社區的人。
她想搬到新房子以後,她就不必像在紅毛港一樣,與弟弟擠在同一間房的上下鋪,而可以擁有自己獨立的房間,她可以自由選擇她喜歡的家具、喜歡的窗簾、喜歡的地毯來裝飾她的房間,而且新社區就在草衙,當別人問起她家在哪裡時,她就不必謊稱是在小港,可以大方說在前鎮、在草衙,還可以邀對方來家裡,不怕對方嫌交通不便而不願登門拜訪。
然而實際遷村以後,面對這個每間房子都蓋得差不多,街道規劃得井然有序的新社區,小美卻感到一種彷彿過客般的冷感。她知道眼前這棟有車庫、寬敞而嶄新的四層樓透天厝是她的家,但她卻無法把它當成家來看待。她的家在紅毛港,那個街道狹窄、屋宅老舊低矮、各家門廳總是敞開大門迎接任何人的村落。
那村落卻已經徹底從這世界消失了。
遷村時,怪手開進那個村落,日以繼夜地搗毀一棟棟百年古厝,她童年的柑仔店、小吃店、中藥房、角頭廟、朋友家,通通化作一片誰也認不得的瓦礫堆,鏈輪在上頭輾了又輾,轉眼間,整個村落就夷為平地了。
到了這時候她才能了解那些不願遷村之人的淚水與哭喊,卻什麼也無法挽回了。
而且自從遷村以後,她的父親阿豐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經常會對母親動粗,如果她跟弟弟出面反抗,也會遭到父親的一頓毒打。她可以理解可能是遷村後失業的緣故讓父親有如此轉變,她也很想幫母親,但這些爭執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讓她很累,只想逃得遠遠的,讓可怕的現實隱藏在她那擅長美化的想像與回憶的背後。
小美由學校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明明比起過去離得更近,卻寧可待在她外租的狹小的單人雅房,也不願回到她嶄新寬敞的新房間。
即使是這天的畢業典禮,她也不期待他們會來參加,這個畢業典禮本身也令她感到十分煩躁。畢業了,那之後呢?好不容易考上國立大學時,她想像畢業會很美好,但到了畢業這時,她卻失去想像的能力,她無法想像未來會更好,只覺得一片茫然。
她的過去,她的未來,都是如此。畢業典禮的前夕,她隨意找了個網友出門,她不去想像一切,只讓一切發生。



這天是他姊姊的大學畢業典禮。阿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他已經很多天沒回家了,都跟朋友在電玩間、釣蝦場、KTV、網咖鬼混。
他厭惡那個家的一切,尤其是他窩囊的父親阿豐。
阿緯其實幼時很崇拜阿豐,他覺得捕烏魚的爸爸很厲害,是全世界最厲害的人。他會隨父親一起出海,雖然只是近海,但父親會帶他上船,開到看不到岸的海域,和他一起釣魚,然後告訴他祖先們捕烏魚的故事。
「你是烏魚家的孩子。」這是父親說過最讓他開心的一句話。
他想有一天能像父親那樣出海大豐收回來,獲得全村人的稱讚,有羨慕也有嫉妒的目光,然後再聽父親親口說一次:「你是烏魚家的孩子。」
然而阿緯剛上國中的某一天,父親卻不允許他上船了。
父親告訴他,海洋的魚少了,討海人在這個時代不吃香了,你要像姊姊一樣好好讀書,找份輕鬆的工作做,別再出海了。
阿緯不服,頑冥地堅持要上船,一連好幾次,而每次父親二話不說就是揍,好像要用疼痛讓阿緯親身體會討海的苦。
後來,阿緯也不再嚷著要出海了,但他也不是去學校,而是開始與那些小混混來往。他知道父親很不高興他這樣,但他就是要氣他父親,而且他得去填補失去海洋後他心靈的缺口,他知道學校是做不到的,他只能由學校外去找,他飆車、他抽菸、他嚼檳榔、他喝酒⋯⋯
在他姊姊大學畢業典禮的前夕,阿緯的朋友說有份工作要他一起幫忙,就載著他來到港邊,一片漆黑的港邊只有一艘船自船艙微亮著光,他朋友說要幫忙「運東西」,阿緯知道他的意思,沒有多問就跟著走上了船。
他想起遷村時賣掉漁船的父親,他覺得父親在那一刻就死了。
踏上甲板隨船身搖晃的一刻,有種無以名狀的東西回到了阿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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