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劇高雄 ]

高雄編劇駐市計畫

夜鷹

編劇駐市計畫入選
蕭瑋萱
蕭瑋萱

筆名凱特妮絲。臺大歷史系畢,曾任電影公司製片協調。現為專職文字寫作者、小說作者。

想寫寂寞,想寫被棄置的人們。如果無法往上,那就向下走吧,低到谷底處,看能不能開出一朵花來。

2019 長篇小說 《戴好你的面罩》獲文化部青年創作補助
2019 長篇小說 《寄宿學校》獲國藝會文學創作補助

評審短評

非常悲傷的故事,兩姊妹的底層掙扎,幾乎令人難以直視。完全不是商業類型,但是角色描述很深刻,選角和拍得好,會是非常有力道的電影
筆觸優,邊緣姊妹的情欲與處境描寫得動人。心理狀態與影像的呼應,類似夜鷹的隱喻符號,都讓作品具備了藝術片所需的特質。
簡單而詭麗,尖銳而溫柔。
故事需要結尾,目前沒有結尾,只有結束,於是沒有主題。即便主題是「寂寞殺死人」,都可以。

劇本類型

家庭
社會

關於本劇

飽受生存壓力又寂寞的姊姊,為了生活和買男人,竟當起皮條客讓智能不足的妹妹四處賣淫……
貧窮與寂寞像是離心力,把姊妹倆越拋越遠……

故事大綱

「轉過去,我要從後面……」
「人家受不了……」黃美芳坐在浴缸旁,頭與肩窩用力夾住手機,對著話筒發出呻吟,雙手卻抹著肥皂,專心替浴缸裡的妹妹洗頭。
妹妹玉貞發出高分貝的格格笑,大力把泡泡甩到姊姊臉上。美芳氣急敗壞地遮住話筒,壓低音量喝斥:「不要鬧!」妹妹卻尖叫大笑,玩得更樂。
話筒另一端鐵定也聽到了,先是沉默,接著飆起三字經。美芳連忙道歉,但已來不及安撫對方的怒火。她呆愣地聽著話筒傳出嘟嘟聲響,再看向手舞足蹈的妹妹,無奈地露出苦笑。
37歲的黃美芳長相普通,身子矮又粗壯,長年自卑而駝了背,眼神低垂,畏縮怕生。小她四歲的妹妹玉貞,外貌稚嫩迷人卻有中度智能障礙,無法自理,身心都極度依賴姊姊。姊妹窩在生旺巷一角,七坪不到的空間,廁所廚房客廳臥室看不出界線。
深夜,外頭夜鷹「追伊追伊」地發情高歌,玉貞興奮地昂頭跟著追追追地叫。沖天炮炸起,伴隨髒話與強光手電筒趕鷹。美芳不停開闔手機,祈禱有客人打來。她是緣定今生的電愛工讀生,編號0966的貝貝。薪水低但工作時間彈性,美芳得以在家照顧妹妹。只是玉貞總愛搗蛋,老闆常以有客訴為由,理直氣壯扣薪。
不久後,老闆來電,她被炒了魷魚。
哄玉貞睡後,美芳坐到馬桶上,想像男人的撫摸,手指穿梭在陰道間,不敢發出聲響。

玉貞左手腕綁了條粗繩,連到美芳的腰上,這是兩人出門的必備裝束。一大早,美芳到宮廟學摺紙蓮花,背駝著,一朵賺三塊要摺十五分鐘。妹妹在空地玩破損的風箏,意外撿到兩隻無人照管的小夜鷹。毛似枯葉,叫聲和存在都招人厭的夜行性生物。牠們在夜裡發情,在空地做愛產卵。
傍晚,美芳吃力拉著推車,上頭一箱箱印有大悲神咒的蓮花紙;而妹妹雀躍地捧著夜鷹,一路口齒不清地對牠們說話唱歌,兩人停坐在海邊堤防休息,望著漁船進港、入海。
回家途中,一家夜總會外頭男公關正在送客,玉貞開心地朝他們揮手大叫,美芳紅著臉快步離去。
玉貞喜歡風箏、小動物,做惡夢只要吃棒棒糖就能安靜下來。美芳只顧著兩人份的生存,幾乎忘了自己。她愛妹妹,但妹妹聽不懂她的寂寞。每到深夜,她總渴望有人陪伴,想要有人摟著。
三百朵蓮要在三天內趕完,美芳拚了命加快速度。玉貞把夜鷹養在紙箱裡,放了幾片樹葉做床,一人兩鷹整夜吱吱喳喳,在家跳上跳下。美芳還來不及發出警告,碰地一聲妹妹摔進摺好的蓮花堆裡,幾個小時的努力付諸流水。

宮廟限她們一週內賠錢,伴隨而來的是斷水斷電、催繳租金。姊妹倆開始偷鄰居的菜、偷釣客的魚、找沙灘腐爛的蟹、到垃圾桶挖食物、從舊衣回收箱撈能保暖的衣服。美芳盡可能地不讓妹妹挨餓受凍,但生存如此艱難。餓暈的兩人吃起了蓮花紙,美芳邊嚼邊盯著兩隻小夜鷹,終究下不了手。
一天,美芳出門找工作,返家時卻發現玉貞在空地與鄰居阿伯發生關係。她驚愕卻無法壓抑畸形的羨慕。她也想要男人進入她的洞,把寂寞擠開。阿伯倉皇結束,隨便塞了點錢,玉貞開心地從雜物堆中摸出鐵盒,美芳看見裏頭數十張皺巴巴的紙鈔。
賣身似乎是個好選擇。那晚,她把玉貞關在家裡,獨自到計程車司機服務中心,吞吞吐吐地介紹價錢,卻被狠狠奚落。最後一點自尊被踩在腳底,她涕淚俱下,走進大海想一了百了,卻被在岸邊喝酒的男公關喚住。他叫傑森,美芳彆腳地念著,害臊地垂著眼。他看出美芳的失落,開朗地疏導她的情緒。
傑森代表著一個更好的世界、一個希望。回家後,美芳望著睡得憨熟的妹妹,可怕的念頭浮現,揮之不去。

隔天,一個老客人打來電話。美芳抓緊機會,對方猶豫一陣,最終答應在一家小旅館見面。她替玉貞換上洗淨的洋裝和內褲,頭髮紮起又放下,她不確定男人喜歡哪種。
開門的是個中年壯碩大叔,他把玉貞請進房間,美芳絞著手指站在門外,男人提出了請求:他想跟妹妹做,但同時想聽到美芳的聲音。美芳不安又慌恐地背對大床坐下,面對電視機。冰冷的黑幕映出兩個朦朧而激烈的身影。玉貞的叫聲古怪尖銳像鳥,男人粗魯地摀住她的鼻與嘴。玉貞掙扎,而美芳機械式地發出呻吟。
事後,兩人終於好好吃了一頓。美芳禁不起誘惑,偷了玉貞的積蓄,興奮又焦慮地走往夜總會,手汗浸濕了鈔票。經理以為她要做資源回收,粗聲粗氣地要她離開,是傑森認出了她。
有了錢甚麼都好說。傑森親暱地摟著她,美芳第一次有了生存以外的意義。她像上癮一樣,為了能見到傑森,幫玉貞安排了一個個客人:在漁網上做愛的外籍漁工Agus、只跟充氣娃娃做過的宅男……
玉貞也很開心吧!美芳總這樣說服自己。
白天,姊妹倆幫對方拔白頭髮、幫玉貞化妝、拉客接客、吃飯、到海邊放風箏、看船、到雜貨店偷糖……深夜,美芳用鐵碗燒起廢棄的紙蓮花,在搖曳的火光下,講故事給玉貞跟小夜鷹聽。
她選擇遺忘傑森親吻其他女客的畫面,陽光如此燦爛,她不寂寞,她有錢,傑森會愛她的。

不是每次都能遇上像Agus那樣溫柔的男子。被打、白嫖、甚至有人要求團購優惠。錢賺得不多,花得更快,玉貞也越來越抗拒,但美芳沒有停手。
Agus連連幫玉貞說話,美芳心裡頭很不是滋味。一日她瞧見兩人在港灣路燈下難分難捨地擁吻,猛地,寂寞與憤怒襲捲而來。憑甚麼她犧牲了一切,卻是妹妹得到幸福?
她自私地,可惡又可悲地想過得比妹妹好,她奔往夜總會。「抱我。」她說,她要傑森跟她做愛。傑森以不想傷害她為由,溫柔地拒絕了請求。美芳聽了刺耳,大鬧一場,被保鑣架了出去。
她像頭獸,原始的慾望躁動,憤怒與寂寞膨脹。
那晚,玉貞直嚷要跟Agus結婚。美芳狠甩了她一巴掌,玉貞哭了出來。「妳以為妳很了不起嗎?他只是要妳的洞!」狠毒的話吐出,姊妹扭打在一起,壓毀了紙蓮花,壓傷了一頭夜鷹。
壓扁的鳥,壓壞的人生。夜鷹的翅膀斷裂,奄奄一息。玉貞捧著夜鷹像捧著自己的心,悲傷赤腳地往海邊走去。美芳沒有阻止,只是望著妹妹離去。
清晨,美芳被夜鷹的啼聲喚醒,玉貞仍不見蹤影,她著急地四處尋找。經過碼頭,看到Agus與幾個跟妹妹做過愛的移工慌張地聚集,嚷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她遠遠地看著,看一具倒地的身子,右手緊緊抓著夜鷹。
人群在眼前晃動,她始終沒有走近。救護車來得很遲,有人朝四周高喊了幾句,嘴型像是沒救了,又好像是沒事了沒事了。
她沒聽清。
海風吹來,恍惚間,夜鷹翅膀迎風顫動。
就這樣看著看著,對著燦亮亮的大海,她露出微笑。

(此篇為經編劇同意且修正之公告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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